某人向一对母女问话,觉得对的是哪个?
果戈里的<<钦差大臣>>原文
钦差大臣〔俄国 果戈理〕.在县长家豪华的客厅里,聚集了本县的首脑人物:县长、慈善医院院长、督学、法官、警察分局长、医官。一个似乎非常重要的会议正在这里举行。
“刚刚得到一个可靠的但令人很不愉快的消息:一位钦差大臣将从彼得堡来做服察访,并且带着密令。”声音从县长干涩的嗓子里艰难的发出。“我请诸位来,是想通知你们,作好准备。”他顿了顿,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停在慈善医院院长阿尔捷米的脸上。“按惯例,上我们这儿来的官员一定先要视察您经营的那些慈善医院——所以您应该把一切整顿好:帽子洗干净,别叫病人穿得随随便便的,活像是一群打铁匠。”“这不要紧,可以叫他们戴上干净的帽子。”“顶好少收留病人,要不然,人家会怪你们管理不善或者大夫医道不高明。”“我也要劝您。”县长又用手指向法官阿莫斯,“您要注意一下法庭方面的秩序。在贵衙门的候审室里,经常有许多当事人在那儿进进出出,可是看门的在那儿养了几只鹅,外带一群小鹅,尽在人脚底下乱窜。当然,搞点副业生产是值得奖励的。不过,您知道,在这种地方养鹅可不挺合适……这一点我早就想提醒您注意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老是忘了告诉您。”“我今天就叫人把鹅都赶到厨房里去,您要是高兴的话,请过来便饭吧。”阿莫斯细长的嘶哑的声音里还带着哼哧哼哧的鼻音,像一只旧式时钟,先发出咝咝的声音,然后敲打起来。“此外,法庭上晾了许多各种各样的破烂,放文件的柜子上挂着一根打猎用的鞭子,这太不成话啦。我知道您爱打猎,可是顶好把鞭子暂时收起来,等钦差大臣走了再挂上也还不迟。还有您那位陪审官身上的气味,就像是刚从酿酒厂里出来一样。”县长看了一眼医官赫利斯季阳:“不过,只要我们的医官给他用上各种药品,包管药到病除。”“不行,他那股气味没法治啦:他说小时候叫奶妈把他摔了一跤,从此以后,身上就老是带着烧酒的味道。”阿莫斯急切地替他的部下分辩。“我不过是提醒你们注意罢了。”安东县长摆摆手,又把目光停在督学鲁卡的面孔上:“您,要特别留心教员。他们当然是些有学问的人,在各种专门学校里受过教育,可是他们的举动非常古怪,自然跟他们学者的身份是分不开的。譬方说,有一个胖脸蛋的家伙,他一上讲台,不扮一下鬼脸总不肯罢休,然后一只手在领结下面捋胡子……。还有那位历史教员,讲课讲到激动处,会从讲台上跑下来,抓起一把椅子,使劲往地上扔。这一切要是让钦差大臣或是别的什么人看到会以为这是做给他们着的,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我已经劝过他们好几回了。没办法!老天爷保佑往后别再叫我在学界服务了,见谁都害怕。”鲁卡颓丧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可恶的微服察访!”县长暗暗地诅咒。我怕什么?我不害怕,就是有点……那些商人和市民让我有点担心。我总是从他们那儿拿这个、那个,从不付钱,他们早就怀恨在心,会不会趁此机会递张状子,把我告下来。想到这里,县长走到邮政局长伊凡身边,拉着他的手,把他引到一边:“为了咱们共同的利益,您能不能把每一封经过您邮政局的来往信件都给我拆开来看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检举我的,要是没什么就把信重新封好,不过,甚至也可以不封口就这么发出去。”“出于好奇,我早就这么做了。那些信比读《莫斯科时报》有趣多了,读后令人通体舒畅,受益无比。前些时一个中尉给他朋友写了封信,写的好极了,我特地留了下来,您不想听听吗?”邮政局长眉飞色舞,完全沉浸在私读别人信件的享受之中。“那么费您的心了,伊凡:要是遇到有控诉或者检举我的信,您用不着考虑,干脆扣下来就是了。”“一定照办。”
客厅里充斥着乱哄哄的议论声,这些本县的显贵们都在暗自替自己的前程担忧,生怕自己的把柄会落在那位微服察访的大员手中。
正在这时,陀布钦斯基和鲍布钦斯基两人气喘吁吁地跑进客厅,抢着告诉大家:在旅馆里,住着一个外表不难看的年轻人,穿一身便服。旅馆老板告诉他们这年轻人是一位官员,从彼得堡来的,叫赫列斯塔科夫,要上萨拉托夫省去,他的行动很奇怪:住在这儿有一个多星期,一步也不出大门,买什么东西都赊账,一个子儿也不付。
“既然要到萨拉托夫省去,他干吗在这儿住着不动?一定是那位钦差大臣。”他们俩猜测说。“既不付钱,又不动身,对,一定是他。”人们都赞同他俩的看法。
这突然的消息使县长惊惶得张大了嘴:在这一个多星期中,下士的老婆挨了打!克扣了囚犯的口粮!街上又脏又乱!老天爷,发发慈悲,拉我一把吧!但老于世故的县长很快就想出了对策,他对着仍在惊惶中的下属命令道:“在短时间内整顿市容!让个头高大、健壮的警察普戈维钦站在桥上以壮市容。拆掉旧围墙,放上草扎的界标,做出好像在计划市政建设的样子。因为拆毁的地方越多,就越能说明县长有办法。通知每个警务人员,若官员问满意不满意时,一律回答‘一切都满意,大人’,并把通往旅馆的街道迅速打扫干净。否则,有他的好看……”布置妥当,县长决定亲自去旅馆走一趟。
正当他戴上帽子,跨上备好的马车时,他的太太安娜和女儿玛丽亚追了来,可此刻的他哪还有心思回答她们的问话呢?
二
在旅馆里的一间零乱的房间,仆人奥西普正躺在主人的床上。此刻他饥肠辘辘,肚子咕咕直叫,好像有一团兵在里面吹喇叭似的。
奥西普和他的主人赫列斯塔科夫离开彼得堡已经四个多星期了,钱被主人化了个精光。每到一处,都要摆阔气,要顶好的房间,上等的饭菜。最为可恨的是拉开桌子一打上牌,非得输光了才罢手。这个十四品文官,不上衙门干事,成天在街上闲遛达,玩纸牌,赌钱。有时连最后一件衬衫都输掉了,身上只剩下了一件大礼服和一件外套。现在因为前账没有付清,旅馆老板已不肯赊账给他们开饭了。
“唉,我的天,哪怕有点菜汤喝喝也好呀。我现在恨不得要把整个世界都吞下肚子里去。”敲门声打断了奥西普的自言自语,他的主人回来了。赫列斯塔科夫是个瘦瘦的年轻人,饥饿使他干瘪的身躯越发像缺水豆芽,病歪歪的。他刚才出去走了走,以为会把这阵饿劲挺过去,谁知没用,反到觉得更饿了。他有些后悔:我要是没有在边查把钱胡花一气,回家盘缠总会够的。他不安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几次欲言又止。
“我说,奥西普!”赫列斯塔科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什么事?”“你给我上那儿去一趟。”“哪儿呀?”“楼下,饭厅里……叫他们……给我开饭。”赫列斯塔科夫很费力地近于恳求的声音说。“不,我不能去。您已三个星期没付钱了,老板说您是骗子、无赖。他说要去见县长。”奥西普有点幸灾乐祸又带点恐吓地继续说:“他还要把您送进衙门,去坐牢……。”“混蛋,够了。去给我把老板叫来。”赫列斯塔科夫吼道。
奥西普奉命去了,但没能请来老板,只来了旅店的一位仆役。这仆役始终遵循老板的“前账未清,不给开饭”的规定,不肯给赫列斯塔科夫以通融。赫列斯塔科夫连哄带骂,老板只得派仆役给他送来了饭,并声明这是最后一顿。即使这样,得到饭菜的赫列斯塔科夫仍少爷脾气十足,嫌菜太少,汤太难喝。边吃边骂,可这并不影响他吃饭的速度,摆在他面前的食物,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地被他扫荡一空。他还是感到没吃饱,不过老板再也不肯给他点什么了。
“无赖!下贱东西!只要给一点汁子或者是馅饼也好呀。流氓!就是会敲客人的竹杠。”赫列斯塔科夫气恨得直骂。
突然,奥西普慌张地跑进来:“县长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赶来啦,正在外边打听您哪。”他小心地说。“哎呀,这可糟啦!旅馆老板这个畜生真是把我告了!真要是把我抓去坐牢可怎么好?”赫列斯塔科夫大吃一惊,脸色发白,身体蜷缩了起来。
“问候您好。”县长走了进来,谦恭地弯下腰。“您好。”赫列斯塔科夫慌忙施礼。“原谅我来打搅您。”“不要紧。”“身为本城的县长,我的责任是留心不使过路客商和所有高尚的人们受到一点委屈……”“叫我有什么办法?……这不能怪我,账总是要还的……乡下会把钱寄给我。”赫列斯塔科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都是老板不好;给我吃的牛肉硬得像木头;汤呢,鬼知道他倒了些什么进去,我真应该把它泼到窗外边去。他叫我挨了好几天饿……茶水真奇怪,有一股子鱼腥味道,连半点茶的味道也没有。我为什么要受这份罪……真是笑话。”本来是辨解,但说着说着,却感到了委屈、气愤,赫列斯塔科夫的话反到流畅起来,声音也变洪亮了。“对不起,这真不能怪我。”县长害怕了。“假使有什么不称心……我斗胆奉劝尊驾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住。”完啦!真的让我坐牢了。赫列斯塔科夫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您怎么敢?我是……我是在彼得堡做官的。”落下去的话音,似乎提醒了赫列斯塔科夫。使他得到了鼓舞,精神为之一振,勇气陡增,边说边用拳头擂桌子:“您把队伍开到这儿来,我也不去!我直接找部长去!您这是干什么?”
一见“官员”发怒,县长浑身抖得像筛糠似的,认定了自己的隐私已被面前的大官抓住。一定是那些可恶的商人把我告了!他恨恨地想道。“您都知道了,我实在是办事没有经验。”县长的话里带着颤音。“说我受贿赂,那也是极微小的,仅仅是点吃的和衣服,至于说我打下士的寡妇老婆,那全是造谣。这是一批对我怀恨在心的人捏造出来的!他们还想谋害我的性命呢。”
县长风马牛不相及的回话,让赫列斯塔科夫如坠烟云。但此刻的他已无心顾及其他,只是极力替自己开脱:“账是要还的。我住这儿,只是因为身边没有一个子儿”一听“钦差大臣”说身边没钱。县长认准了这是效劳的机会来了,立即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递了过去。赫列斯塔科夫像久渴逢甘露的人,接过钱,连连向县长道谢!
这时,县长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并想:他既然不讲明身份,给我放烟幕弹,那我装着不知道他是钦差大臣,也许结果会对我更有利。
于是,县长便一个劲儿地在赫列斯塔科夫面前表明自己是个清官,勤奋工作,为了国家和人民,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并再一次访“钦差大臣”搬到他家去住,他已给他准备了一间合适的、敞亮、清静的房间。这对赫列斯塔科夫主仆二人可是求之不得的美事了。
旅馆里的欠账,“廉政”的县长自然不会让尊贵的大员去付清,当然他自己更不会去付。旅馆的老板只好自认倒霉了。
三
得知钦差大臣要住到自己家里来,安娜和玛丽亚欣喜若狂,她们翻出了自己所有的衣服,一件一件试穿,不厌其烦地打扮,希望自己更加漂亮、光彩照人。
行李已由奥西普送来,安置好了。然而她们翘首盼望的佳宾却迟迟不见踪影,母女俩焦急万分地跑到家中临街的窗口,伸长脖子张望着。
离开旅馆后,赫列斯塔科夫在县长及其部下的陪同下,首先视察了慈善医院,在这儿,最令赫列斯塔科夫满意的是痛痛快快地美餐了一顿。他情绪好极了,不停地提出问题,俨然一副大官的气派。
出了医院,他们一行来到了县长家。县长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太太安娜和女儿玛丽亚向赫列斯塔科夫作了介绍。赫列斯塔科夫向她俩频送秋波,惹得母女俩神魂颠倒,都认为大员爱上了自己。
酒足饭饱的赫列斯塔科夫在这群官吏们的前呼后拥下,愈发洋洋得意。从未有过的殊荣!于是他随心所欲地吹开了。
“你们知道吗,我家的接待室里总是挤满了公爵、伯爵;部长给我送来的公函上写着‘大人阁下’;因为我办事公正,不留情面,连内阁会议都怕我;我每天都进宫,说不定明天就会提升我做元帅……”他的胡吹居然镇住了这些官吏们。他们信以为真,吓得瑟缩发抖,不知如何讨好、巴结这位“显贵”。奥西普也将计就计,帮着抬高自己的主人,替主人胡吹乱捧。因为,他再也不愿挨饿了。
官吏们开始忙碌了,他们一个一个分别去拜见赫列斯塔科夫。用了各种不同的借口送钱给他,希望以此来获得这位大官的青睐,确保现有的官职,同时更希望日后在仕途上能多多得到这位大官的提携。对潦倒的赫列斯塔科夫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有了这许多钱,他在赌场上又可抖威风了。真是时来运转,吉星高照呀!赫列斯塔科夫高兴得只差没喊“乌啦”。
听说来了一位“钦差大臣”,倍受这帮官吏们欺侮的商人也结伙跑来告状了。又一个捞钱的机会来了!赫列斯塔科夫暗暗乐道。当他听了商人们对县长为首的官吏们的控诉,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然而,同情归同情,他并没有忘记向商人们“借”款,连商人们装钱的钱盘也不客气地收下了。送走了告状的人们,赫列斯塔科夫数了数到手的钱,可真是发了大财!他随即给他在彼得堡的好友特略皮奇金写了一封信,告诉这一意外的收获。同时,他接受了奥西普的劝告,决定带上这笔钱财尽早溜走。
赫列斯塔科夫放好“借”来的钱,便悠闲地吹起口哨,这时玛丽亚走了进来。赫列斯塔科夫立即兴奋地迎上去,忘乎所以地抱住玛丽亚:“跟您这样的美人儿在一起,我感到幸福极了,多么希望能永远把您搂在怀里。”“您太过分了,把我当成一个乡下女人……”玛丽亚气愤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要走。赫列斯塔科夫拦住她的去路:“出于爱情。我是真正出于爱情,您别生气,我愿意跪在您面前请求您的宽恕。”说着真的跪了下去。恰好,安娜走了进来,看到“钦差大臣”向自己的女儿下跪很感意外,就怒斥起玛丽亚,玛丽亚含着委屈的泪水跑了出去。
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半老徐娘,赫列斯塔科夫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倒也有点味道,长得也还不坏。于是,把自己的“爱情之火”燃向了这位风流的母亲。
“大人!您开恩吧!”县长叫着和玛丽亚一同走了进来:“刚才那帮告状的人,全是血口喷人!……”“您知道赫列斯塔科夫给我们多大的荣耀,他向我们的女儿求婚了。”安娜打断了县长的絮叨。“天啦,说哪儿去了!”县长根本不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喜讯,怎么会高攀上这样的大官!“真的,我求过婚,我爱上她。”赫列斯塔科夫挺庄重地证实道,并走过去吻玛丽亚。县长不相信地擦擦眼睛,确信他们在接吻后,高兴得手舞足蹈地叫起来:“哈哈,这下子可抖起来啦!”
这时,备好马车的奥西普走进来了,提醒主人该动身了。赫列斯塔科夫对感到突然的县长解释说:“我准备花一天工夫去看看我的伯父——一位很有钱的老人,明天就回来。”
临上车时,赫列斯塔科夫“恋恋不舍”地和玛丽亚吻别。当然也没忘记掏掏县长口袋里的钞票,又“借”了四百,说是凑足八百,然后心满意足地乘着由邮政局长亲自配备的三套马车,渐渐地驶远了。
四
送走了赫列斯塔科夫,县长和他的妻女兴奋地回到了房间。他们完全沉浸在无限的快乐之中。啊,从此可以飞黄腾达,鹏程万里!想到这儿,安东高兴的不住地大笑。“亲爱的安娜,我们将搬到彼得堡去住。”“自然是住彼得堡,怎么还能在这儿住下去呢!”“赫列斯塔科夫神通广大,只要他肯往上托一托,我就能很快升起来,以后还会当上将军呢。”县长充满了希望。
当然,县长没有因为兴奋而忘记他的那帮“叛民”。他吩咐他的手下去召集那些告他状的人,并让警察晓谕大家:彼得堡来的“钦差大臣”已是他县长的乘龙快婿,上帝把极大的荣光赐给了他!
那些倒霉的商人们被召集到了县长家,个个垂头丧气,没人敢吭一声。“你们告我有什么收获吗?那个长官,将跟我女儿结婚了。你们从今以后要绝对听从于我,否则……嘿嘿。”县长得意地眨着他那双细小的眼睛,唇上那几根稀疏的胡须,随着他口中发出的干笑声不住地抖动。“你们弄虚作假,瞒天过海的事情还少吗?只要我揭一揭你们的底,就能把你们发配到西伯利亚去。”他收住了笑,威严地扫视着因害怕而跪拜在他脚底下的商人们。“您开恩吧,大人,我们再不敢啦。”商人们求饶到。“我女儿结婚的贺礼这一层……明白吗?她嫁的可不是普通贵族,可不能拿点干鱼或是糖塔来。上帝饶恕你们,好,去吧。”县长结束了训话,挥了挥手,商人们一个个灰溜溜地走了。
商人们刚走,阿莫斯、阿尔捷米和拉斯塔科夫斯基以及柯罗布金夫妇等本县的名士们都闻讯纷纷前来道喜。县长家一片祝贺声,笑语不断,热闹极了。
突然,神色惊慌的邮政局长手里举着一封拆开的信,冲了进来。“诸位,出了一件怪事!我们当他是钦差大臣的那个官员,原来并不是钦差大臣。”邮政局长上气不接下气:“我拆了他的信,我给你们念念。”他喘了口气,急急地读起信来。“特略皮奇金好友鉴,兹特快函奉告,我遇上了一件千载难逢的奇事。我在路上跟一个步兵上尉赌牌,钱全被他赢去,旅馆老板差点要送我去坐牢,忽然由于我的彼得堡派头的容貌和服装,全城的人把我当作了总督。我现在住在县长家里,拚命寻欢作乐,肆无忌惮地追求他的老婆和女儿;你记得不记得,咱们哥俩从前怎样挨穷受苦,吃白食,有一次我因为吃了几个馅饼没给钱,被点心铺老板抓住领子把我轰出去!现在真是时来运转了。大家死乞白赖都要借钱给我,要多少有多少。他们真是些怪物,你会笑死的。我知道你经常写些文章;可以把他们写到文章里去。首先,县长蠢得像一匹灰色的闭马……”
“不会的!信上不会有这句话。”县长的睑变得惨白,他无法相信所听到的一切,尤其是最后一句。邮政局长把信递给他:“您自己念吧。”“像一匹灰色的阉马。不会的!这一句是你写上去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写呢?”邮政局长回敬道,接过信继续念下去:“县长蠢得像一匹灰色的阉马……”“妈的!还要重复念,仿佛没有这一句,信就不值得念似的。”县长骂道。
“邮政局长也是一个好家伙……”轮到自己头上,伊凡不肯念下去了。阿尔捷米自告奋勇地接过信,戴上眼镜,念道:“邮政局长长得跟部里看门的米赫耶夫一模一样,大概也是个坏蛋,好酒食杯的酒鬼。慈善医院……院……院……”院长的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院长的“长”字怎么也念不出来: “字写得不清楚……不过,总可以看出这小子是个坏蛋。”
“我的眼力好些。”柯罗布金抢过信念道:“慈善医院院长十足像个戴便帽的猪。督学满身是葱臭……”鲁卡抗议道:“我从来没吃过葱。”法官阿莫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讲到我。“法官是个地地道道没教养的人。”柯罗布金看了一眼顿时像跑了气的皮球似的法官,继续念道:“然而,全是些好客且善良的人。我决定学你的样子,从事文学创作……”。
县长铁青着脸:“这回真把我坑苦了,快把他追回来!”他有些控制不住,发出了号啕般刺耳的声音。“哪儿还追得回来!我特地叫驿站长给他预备顶好的三套马车。”邮政局长哭丧着脸。“我怎么晕了头?瞎了眼?我这个老糊涂!老得发了昏,我这个大笨蛋!……”县长不住地骂着自己:“我做了三十年的官,没有一个商人,没有一个包工头能骗得了我,连最狡猾的骗子也都被我骗过;就连那些一手瞒过天下的老狐狸、老滑头,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吃过我的亏,上过我的圈套;我骗过三个省长……。”他如数家珍似的,一一叙说着自己的光辉业绩。还不停地使劲敲打自己的前额,似乎这样脑子会清醒些,惨败的局面会得到挽救。
安娜却在想着女儿订婚的事情。县长气的直跺脚:“订婚,见鬼,这下可好啦,全城的人都将耻笑我,我怎么会突然失去理智,那个轻浮的小流氓,连个手指尖那么点的地方也不像钦差大臣呀。鬼迷心窍!谁先说他是钦差大臣的?”
县长的问话立即提示了这帮人,他们七嘴八舌,鲍布钦斯基和陀布钦斯基成了大家谴责的焦点,他俩也互相扯皮,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此刻,县长的家像炸了油锅一般,乱哄哄的,争吵,叫骂之声,快把房顶给掀了。
正当大家乱着一团时,一名宪兵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大声宣布说:“奉圣旨从彼得堡来到的长官要你们立即去参见。行辕就设在旅馆里。”
宪兵的话像一阵闷雷滚过,震动了大厅内所有的人,他们都僵直地立在那儿,没有半点反应。
大厅里静极了。……
参考资料:
http://www.cqsxsf.com/09/onews.asp?id=106
什么叫做谈判中的"卷心菜理论"?请各位帮忙解答一下,,,,,,
每个人的第一次谈判都是发生在厨房里而不是董事会的会议室。没有人在工作中去学习谈判。他们往往是在玩耍时,为了满足个人的某种欲望,而在某时某地向某人提出要求中学习的。这话没错,人在还没有踏入社会之前,从尿炕的娃娃时起就在开始学谈判了。婴儿的啼哭不就是在提要求吗?——“你喂我奶(或给我换尿布……),我就不哭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谈判也越学越精(每个孩子都是谈判中的“狐”!)。他的要求花样百出,还会挑选“谈判”对象!鬼点子之多,真可令专业营销员望尘莫及。而这时的他可能还没满五岁呢!
他学会了抓时机。电视节目快开始的时候去提要求,大人为怕耽误看节目,往往有求必应。而要是不识时务,在大人正忙时去打搅,也许会碰一鼻子灰。
爷爷奶奶比爸爸妈妈好说话,只要要求不太出格,可谓百发百中,于是孩子又学了一招。
他还学会了该在什么时候去找哪个大人提要求和该如何去讨好大人,还知道特别当父母吵嘴时,如果冲一方笑一笑或是上去拥抱一下,表示站在他(或她)那一边,效果将更佳(这时,他那“狐”的嘴脸再次出现了)。
媲美世界谈判高手
(自我测试1答案选择“对”者请仔细阅读)
在孩子看来,他所需要的东西无须付出任何代价,只有父母是其需索的惟一障碍。所以,他总是不断地提出要求,而通常也总能如愿以偿。
每个成年人都有一套对付孩子的办法,不过该注意的不是他如何对待自己的子女,而是他如何对待别人的孩子!在超级市场、公共汽车站、海滨集会上或医院候诊室里,此类“专家”随处可见。别人的孩子在吵闹,他们应付自如,只是遇到自己的孩子吵闹时则往往束手无策。
在孩子的眼里,父母是个取之不尽的“聚宝盆”。食品、衣物、温暖、庇护、支持、爱怜、做伴、娱乐乃至看电视、玩电脑的优先权……,全可得到“无偿”供应。特别是那些要求立等即取的孩子更像是个刻薄的工头,稍不如意便立刻给人以颜色。有
时即令做父母的奉命惟谨而他感到受了怠慢时,也要冲大人大发脾气。孩子只有做了错事的时候才会安静。
父母与子女的谈判占上风的总是子女。其所以如此,是因为双方的价值观不对称。孩子不用人教很快就能摸到大人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动辄就以捣乱相要挟。你不是想
安静吗,他偏大吵大叫,逼你就范,不达目的不罢休。(无非是一杯牛奶、一块糖,或多玩一个钟头再去睡觉之类。)
你想看电视,他吵,你怕在大庭广众之下丢面子,他吵得更欢,只有用冰淇淋、巧克力和玩具满足了他的愿望,才能将他安抚下来。总而言之,他们懂得在什么时候给你施加压力,而且施加起来肆无忌惮:这也可以称之为两代人之间的恐怖主义行为吧。
诚然,做父母的有时也会拒绝他们的索求,有的父母甚至还以拒绝的时候居多。他们往往以实施制裁相威胁:“再闹,就马上给我去睡!”(或:“不给你买圣诞礼品”、“不许你和小朋友去玩”等)。可是这些威胁往往是不切实际的。比方:“再闹,星期天我们出去,把你一个人关在家里”,这做得到吗?这种威胁只有极小的孩子才会害怕,稍为大一点的一听就知道你是在唬人,只会闹得更欢,逼你就范。
当然,这一招也不见得每次都能见效。孩子使出浑身解数后仍然达不到目的,在伤心落泪之余也会总结出经验教训,下次再提要求时就变聪明了,不提过高的要求,再加上点小小的狡狯。于是,那“狐狸”可就在他的心里开始成形了。
还有另一种可能,他得出结论:自己能得到什么全得看大人准备给什么,好歹就是它了。孩子变成这样,你是否听到了“羊”的“咩咩”叫声呢?
孩子的失望也可能升腾成为满腔怒火(他们的要求往往是当时立即就想要的)。其宣泄的途径无非是两种。一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叹倒霉,让怒气慢慢平息(尽管他在心中还是不服,以为人人都错,只有他自己对)。你看这是否有点像“驴”在叫。
另一种则是迁怒于人(这种孩子为数不多)去欺负弟弟妹妹或是同学中性情柔弱的伙伴,学会了向弱者去榨取,不过这也得善于掌握时机和选择对象。有了这一招,只要运气好(因为世上毕竟不会全是逆来顺受的“羊”),也能够无往而不利。这时他可就真正变成了“狐”了,尽管有点欺软怕硬。
让我们来看看安娜莉丝和她那三岁的女儿桑曼塔之间几乎每天都在进行的母女谈判。
桑曼塔不肯吃盘子里的卷心菜,她说自己已经吃饱了。而安娜莉丝则认为吃卷心菜对平衡营养有好处,可是孩子又太小,听不懂营养学,她只好求助于谈判。孩子最爱吃冰淇淋,于是便对孩子说,不吃完卷心菜就不给冰淇淋。
孩子尽管眼里含着泪水,但还是坚持不吃卷心菜而只要冰淇淋。她说,肚子里只剩下了能装冰淇淋的地方。这种说法当然自相矛盾,但孩子却说得理直气壮,任凭妈妈又哄又劝,她只是不理不睬。妈妈被迫让步,说道:“好吧,你要是好孩子的话,就再吃四勺菜,妈妈给你盛冰淇淋。”
然而小桑曼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干脆连面前的盘子也推开了。
安娜莉丝想,要是把冰淇淋摆到桌上,也许能刺激孩子吃菜,可是她这么做了,孩子却仍然不屈服。她只好再次让步:“好吧,只要你再吃两勺!”孩子还是不吃。安娜莉丝把盘子推回桑曼塔跟前,简直在求孩子了:“吃一勺总行吧,冰淇淋一点也不少你的。”
孩子以行动做出回答,用手遮住双眼,连正眼也不瞧一下面前的盘子。
妈妈没辙了,叹了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你哪怕看上一眼也不行吗!”
类似的谈判,你经历过或是看到过吗?对妈妈和孩子你同情谁?照你看,这次谈判谁是赢家?
没问题,小桑曼塔如愿以偿,但辜负了妈妈想平衡营养的苦心。为了实现个人的愿望,她是多么冷酷无情呀!安娜莉丝也可以冷酷无情的,她可以从此不再买冰淇淋、巧克力或其他饮料,看孩子还服不服从自己的营养学要求。
不过,这么做能有效吗?你不妨去问问学校门前的小铺,看平时什么孩子最爱买零食。他们准会告诉你:最大的买主全是那些家长不许吃零食的儿童!家长越不让吃的东西,孩子就越想去尝尝(大人不许孩子学抽烟、吸毒和性的行为,孩子是怎么做的,大家不都心知肚明吗)。
与孩子对阵,决无胜算
孩子:
——明白自己的要求
——知道如何去得到它(还没上学时早就摸透了爹妈的脾气)
——为一己之欲可以冷酷无情
——不怕羞、不后悔,也没有负疚感
——对妨碍他如愿以偿的人从不讲温情
——没有长远打算
父母:
——无尽无休的给予/也有不给予子女的
——对每个人都给予
——有责任感
——爱面子
——总吃后悔药
——有负疚感(总觉得于心难安)
——温情脉脉
——并非什么都拿得出来的“聚宝盆”
——爱作长远打算
总结:双方谈判时以孩子的胜算居多
为了得偿所欲不顾一切的决心是孩子的共性,但人到成年,这种决心往往会逐渐消失。由儿童到成年这中间会发生许多事,钟摆会由一个极端摆向另一极端。小时候你能不顾一切争取到冰淇淋,而长大后到了谈判桌上,却会大吃起对方送来的“卷心菜”。这时你走到了另一极端,所以在谈判中连遭失败。
一个人的谈判特点在十几岁的时候虽然还没有成形但已可见端倪。试想想年轻人求爱时的情景吧。
这时的谈判对方已不是溺爱自己的父母(爱子之心使他们谈判时在情感上处于下风),而是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异性。他或她对你没有天然亲情的情感负担,此时可以与你谈情说爱,但过一阵子以后,也可以移情别恋另找他人。而可供选择的“他人”,还确实不在少数。
由此产生的烦恼对你来说,此时已成为过眼烟云,但也不妨回想回想。想想对方年轻的脸庞,回味一下当年的忧伤(不过,千万别因陈年旧事而生气!)
在这种早期的爱情谈判中,你身上可能出现两种情况。
一是儿童时那种谈判意识已然丧失,不会脱口而出提出过高甚至近乎不可能的要求来获取心灵上的暂时满足。
二是学会了自我剖析。的确,学会自我剖析(或者说自己跟自己谈判),正是从这儿开始的。你会衡量自己的要求,考虑自己有没有选择的余地,从而去接受任何能得到的东西,梦中的理想对象既不可求,便退而求其次找一个现实有可能的伴侣。
长话短说,总之你选择了妥协(要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你又后悔起来,那就太糟了,你会像对待陈年的玩具一样,恨自己当时怎么会挑上了他 (她)的)。
生活既不会是冰淇淋,也不会是卷心菜。两者常常相伴而来。谈判的艺术就在于善于在两者之间取得平衡。你眼里的卷心菜在对方眼里乃是冰淇淋,反过来也一样。你的卷心菜(要提供的东西)是对方的冰淇淋,对方的卷心菜(需回报的东西)是你的冰淇淋。
会做买卖的人,善于发现买主的需求,提供自己能提供的商品,这样才能买卖成交,皆大欢喜。
谈判的目的不是“取胜”,而是“成功”。成功的谈判,双方都不会有损失。因为你心里的“枭”,既助你成功,也使对方成功。
本书所反复阐述的就是如何复苏人们在儿时的那种谈判本能,并将其去芜存精纳入成年后的实践。
巴尔扎克《守财奴》
巴尔扎克《守财奴》那时葛朗台刚刚跨到七十六个年头。两年以来,他更加吝啬了,正如一个人一切年深月久的痴情与癖好一样。根据观察的结果,凡是吝啬鬼,野心家,所有执著一念的人,他们的感情总特别贯注在象征他们痴情的某一件东西上面。看到金子,占有金子,便是葛朗台的执著狂。他专制的程度也随着吝啬而俱增;如果妻子死了,要把财产放手一部分,哪怕是极小极小的一部分,只要他管不着,他就觉得逆情背理。怎么!要对女儿报告财产的数目,把动产不动产一古脑儿登记起来拍卖?……
“那简直是抹自己的脖子!”他在庄园里检视着葡萄藤,高声对自己说。
终于他主意拿定了,晚饭时分回到索漠,决意向欧也妮屈服,巴结她,诱哄她,以便到死都能保持家长的威风,抓着几百万家财的大权,直到咽最后一口气为止。老头儿无意中身边带着百宝钥匙,便自己开了大门,轻手蹑脚地上楼到妻子房里,那时欧也妮正捧了那口精美的梳妆匣放到母亲床上,趁葛朗台不在家,母女俩很高兴地在查理母亲的肖像上咂摸一下查理的面貌。
“这明明是他的额角,他的嘴!”老头儿开门进去,欧也妮正这么说着。
一看见丈夫瞪着金子的眼光,葛朗台太太便叫起来:
“上帝呀,救救我们!”
老头儿身子一纵,扑上梳妆匣,好似一头老虎扑上一个睡着的婴儿。
“什么东西?”他拿着宝匣往窗前走去。“噢,是真金!金子!”他连声叫嚷,“这么多的金子!有两斤重。啊!啊!查理把这个跟你换了美丽的金洋,是不是?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这交易划得来,小乖乖!你真是我的女儿,我明白了。”
欧也妮四肢发抖。老头儿接着说:
“不是吗,这是查理的东西?”
“是的,父亲,不是我的。这匣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寄存的东西。”
“咄,咄,咄,咄!他拿了你的家私,正应该补偿你。”
“父亲……”
老家伙想掏出刀子撬一块金板下来,先把匣子往椅子上一放。欧也妮扑过去想抢回;可是箍桶匠的眼睛老盯着女儿跟梳妆匣,他手臂一摆,使劲一推,欧也妮便倒在母亲床上。
“老爷!老爷!”母亲嚷着,在床上直坐起来。
葛朗台拔出刀子预备撬了。欧也妮立刻跪下,爬到父亲身旁,高举着两手,嚷着:
“父亲,父亲,看在圣母面上,看在十字架上的基督面上,看在所有的圣灵面上,看在你灵魂得救面上,看在我的性命面上,你不要动它!这口梳妆匣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一个受难的亲属的,他托我保管,我得原封不动地还他。”
“为什么拿来看呢,要是寄存的话?看比动手更要不得。”
“父亲,不能动呀,你教我见不得人啦!父亲,听见没有?”
“老爷,求你!”母亲跟着说。
“父亲!”欧也妮大叫一声,吓得拿依也赶到了楼上。
欧也妮在手边抓到了一把刀子,当做武器。
“怎么样?”葛朗台冷笑着,静静地说。
“老爷,老爷,你要我的命了!”母亲嚷着。
“父亲,你的刀把金子碰掉一点,我就用这刀结果我的性命。你已经把母亲害到只剩一口气,你还要杀死你的女儿。好吧,大家拼掉算了!”
葛朗台把刀子对着梳妆匣,望着女儿,迟疑不决。
“你敢吗,欧也妮?”他说。
“她会的,老爷。”母亲说。
“她说得到做得到,”拿侬嚷道,“先生,你一生一世总得讲一次理吧。”
箍桶匠看看金子,看看女儿,愣了一会。葛朗台太太晕过去了。
“哎,先生,你瞧,太太死过去了!”拿侬嚷道。
“噢,孩子,咱们别为了一只匣子生气啦。拿去吧!”箍桶匠马上把梳妆匣扔在床上。“——拿侬,你去请裴日冷先生。——得啦,太太,”他吻着妻子的手,“没有事啦,咱们讲和啦。——不是吗,小乖乖?不吃干面包了,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吧!……啊!她眼睛睁开了。——嗳嗳,妈妈,小妈妈,好妈妈,得啦!哎,你瞧我拥抱欧也妮了。她爱她的堂兄弟,她要嫁给他就嫁给他吧,让她把匣子藏起来吧。可是你得长命百岁地活下去啊,可怜的太太。哎哎,你身子动一下给我看哪!告诉你,圣体节你可以拿出最体面的祭桌,索漠从来没有过的祭桌。”
“天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妻子跟孩子!”葛朗台太太的声音很微弱。
“下次决不了,决不了!”箍桶匠叫着,“你瞧就是,可怜的太太!”
他到密室去拿了一把路易来摔在床上。
“喂,欧也妮,喂,太太,这是给你们的,”他一边说一边把钱掂着玩,“哎哎,太太,你开开心,快快好起来吧,你要什么有什么,欧也妮也是的。瞧,这一百金路易是给她的。你不会把这些再送人了吧,欧也妮,是不是?”
葛朗台太太和女儿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父亲,把钱收起来吧;我们只需要你的感情。”
“对啦,这才对啦,”他把金路易装到袋里,“咱们和和气气过日子吧。大家下楼,到堂屋去吃晚饭,天天晚上来两个铜子的摸彩。你们痛快玩吧!嗯,太太,好不好?”
“唉!怎么不好,既然这样你觉得快活,”奄奄一息的病人回答,“可是我起不来啊。”
“可怜的妈妈,”箍桶匠说,“你不知道我多爱你。——还有你,我的儿!”
他搂着她,拥抱她。
“噢!吵过了架再搂着女儿多开心,小乖乖!……嗨,你瞧,小妈妈,现在咱们两个变成一个了。”他又指着梳妆匣对欧也妮说,“把这个藏起来吧。去吧,不用怕。我再也不提了,永远不提了。”
不久,索漠最有名的医生裴日冷先生来了。诊察完毕,他老实告诉葛朗台,说他太太病得厉害,只有给她精神上绝对安静,悉心调养,服侍周到,才可能拖到秋末。
“要不要花很多的钱?要不要吃药呢?”
“不用多少药,调养要紧。”医生不由得微微一笑。
“哎,裴日冷先生,你是有地位的人。我完全相信你,你认为什么时候应该来看她,尽管来。求你救救我的女人;我多爱她,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因为我家里什么都藏在骨子里的,那些事把我心都搅乱了。我有我的伤心事。兄弟一死,伤心事就进了我的门,我为他在巴黎花钱……花了数不清的钱!而且还没得完。再会吧,先生。要是我女人还有救,请你救救她,即使要我一百两百法郎也行。”
虽然葛朗台热烈盼望太太病好,因为她一死就得办遗产登记,而这就要了他的命,虽然他对母女俩百依百顺,一心讨好的态度使她们吃惊,虽然欧也妮竭尽孝心地侍奉,葛朗台太太还是很快地往死路上走。像所有在这个年纪上得了重病的女人一样,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她像秋天的树叶一般脆弱。天国的光辉照着她,仿佛太阳照着树叶发出金光。有她那样的一生,才有她那样的死,恬退隐忍,完全是一个基督徒的死,死得崇高,伟大。
到了1822年10月,她的贤德,她的天使般的耐心和对女儿的怜爱,表现得格外显著;她没有一句怨言地死了,像洁白的羔羊一般上了天。在这个世界上她只舍不得一个人,她凄凉的一生的温柔的伴侣——她最后的几眼似乎暗示女儿将来的苦命。想到把这头和她自己一样洁白的羔羊,孤零零地留在自私自利的世界上任人宰割,她就发抖。
“孩子,”她断气以前对女儿说,“幸福只有在天上,你将来会知道。”
下一天早上,欧也妮更有一些新的理由,觉得和她出生的、受过多少痛苦的、母亲刚在里面咽气的这所屋子分不开。她望着堂屋里的窗棂和草垫的椅子,不能不落泪。她以为错看了老父的心,因为他对她多么温柔多么体贴:他来搀了她去用午饭,几小时地望着她,眼睛的神气差不多是很慈祥了;他瞅着女儿,仿佛她是金铸的一般。
老箍桶匠变得厉害,常在女儿面前哆嗦。眼见他这种老态的拿依与克罗旭他们,认为是他年纪太大的缘故,甚至担心他有些器官已经衰退。可是到了全家戴孝那天,吃过了晚饭,当唯一知道这老人秘密的公证人在座的时候,老头儿古怪的行为就有了答案。
饭桌收拾完了,门都关严了,他对欧也妮说:
“好孩子,现在你承继了你母亲啦,咱们中间可有些小小的事得办一办。——对不对,克罗旭?”
“对。”
“难道非赶在今天办不行吗,父亲?”
“是呀,是呀,小乖乖。我不能让事情搁在那儿牵肠挂肚。你总不至于要我受罪吧。”
“噢!父亲……”
“好吧,那么今天晚上一切都得办了。”
“你要 *** 什么呢?”
“乖乖,这可不关我的事。——克罗旭,你告诉她吧。”
“小姐,令尊既不愿意把产业分开,也不愿意出卖,更不愿意因为变卖财产,有了现款而付大笔的捐税,所以你跟令尊共有的财产,你得放弃登记……”
“克罗旭,你这些话保险没有错吗?可以对一个孩子说吗?”
“让我说呀,葛朗台。”
“好,好,朋友。你跟我的女儿都不会抢我的家私。——对不对,小乖乖?”
“可是,克罗旭先生,究竟要 *** 什么呢?”欧也妮不耐烦地问。
“哦,你得在这张文书上签个字,表示你抛弃对令堂的承继权,把你跟令尊共有的财产,全部交给令尊管理,收入归他,光给你保留虚有权……”
“你对我说的,我一点儿不明白,”欧也妮回答,“把文书给我,告诉我签字应该签在哪儿。”
葛朗台老头的眼光从文书转到女儿,从女儿转到文书,紧张得脑门上尽是汗,一刻不停地抹着。
“小乖乖,这张文书送去备案的时候要花很多钱。要是对你可怜的母亲,你肯无条件抛弃承继权,把你的前途完全交托给我的话,我觉得更满意。我按月付你一百法郎的大利钱。这样,你爱做多少台弥撒给谁都可以了!……嗯!按月一百法郎,行吗?”
“你爱怎办就怎办吧,父亲。”
“小姐,”公证人说,“以我的责任,应当告诉你,这样你自己是一无所有了……”
“嗨!上帝,”她回答,“那有什么关系!”
“别多嘴,克罗旭。——一言为定,”葛朗台抓起女儿的手放在自己手中一拍,“欧也妮,你决不翻悔,你是有信用的姑娘,是不是?”
“噢!父亲……”
他热烈地、紧紧地拥抱她,使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得啦,孩子,你给了我生路,我有了命啦;不过这是你把欠我的还了我:咱们两讫了。这才叫做公平交易。人生就是一件交易。我祝福你!你是一个贤德的姑娘,孝顺爸爸的姑娘。你现在爱做什么都可以。”
“明儿见,克罗旭,”他望着骇呆了的公证人说,“请你招呼法院书记官预备一份抛弃文书,麻烦你给照顾一下。”
下一天中午时分,声明书签了字,欧也妮自动地抛弃了财产。
可是到第一年年终,老箍桶匠庄严地许给女儿的一百法郎月费,连一个子儿都没有给。欧也妮说笑之间提到的时候,他不由得脸上一红,奔进密室,把他从侄儿那里廉价买来的金首饰,捧了三分之一下来。
“哎,孩子,”他的语调很有点挖苦意味,“要不要把这些抵充你的一千二百法郎?”
“噢,父亲,真的吗,你把这些给我?”
“明年我再给你这么些,”他说着把金首饰倒在她围裙兜里。“这样,不用多少时候,他的首饰都到你手里了。”他搓着手,因为能够利用女儿的感情占了便宜,觉得很高兴。
话虽如此,老头儿尽管还硬朗,也觉得需要让女儿学一学管家的诀窍了。连着两年,他教欧也妮当他的面吩咐饭菜,收人家的欠账。他慢慢地,把庄园田地的名称内容,陆续告诉了她。第三年上,他的吝啬作风把女儿训练成熟,变成了习惯,于是他放心大胆地,把伙食房的钥匙交给她,让她正式当家。
五年这样的过去了,在欧也妮父女单调的生活中无事可述,老是些同样的事情,做得像一座老钟那样准确。葛朗台小姐的愁闷忧苦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是尽管大家感觉到她忧苦的原因,她从没说过一句话,给索漠人对她感情的猜想有所证实。跟她来往的人,只有几位克罗旭与他们无意中带来走熟的一些朋友。他们教会了她打韦斯脱牌,天晚上都来玩一局。
1827那一年,她的父亲感到衰老的压迫,不得不让女儿参与田产的秘密,遇到什么难题,就教她跟克罗旭公证人商量,——他的忠实,老头儿是深信不疑的。然后,到这一年年终,在八十二岁上,老家伙患了风瘫,很快地加重。裴日冷先生断定他的病是不治的了。
想到自己不久就要一个人在世界上了,欧也妮便跟父亲格外接近,把这感情的最后一环握得更紧。像一切动了爱情的女子一样,在她心目中,爱情便是整个的世界,可是查理不在眼前。她对老父的照顾服侍,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他开始显得老态龙钟,可是守财奴的脾气依旧由本能支持在那里,所以这个人从生到死没有一点儿改变。
从清早起,他教人家把他的转椅,在卧室的壁炉与密室的门中间推来推去,密室里头不用说是堆满了金子的。他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极不放心地把看他的人和装了铁皮的门,轮流瞧着。听到一点儿响动,他就要人家报告原委;而且使公证人大为吃惊的是,他连狗在院子里打哈欠都听得见。他好像迷迷糊糊地神志不清,可是一到人家该送田租来,跟管庄园的算账,或者出立收据的日子与时间,他会立刻清醒。于是他推动转椅,直到密室门口。他教女儿把门打开,监督她亲自把一袋袋的钱秘密地堆好,把门关严。然后他又一声不出地回到原来的位置,只要女儿把那个宝贵的钥匙交还了他,藏在背心袋里,不时用手摸一下。他的老朋友公证人觉得,倘使查理•葛朗台不回来,这个有钱的独养女儿稳是嫁给他当所长的侄儿的了,所以他招呼得加倍殷勤,天天来听葛朗台差遣,奉命到法劳丰,到各处的田地、草原、葡萄园去,代葛朗台卖掉收成,把暗中积在密室里的成袋的钱,兑成金子。
未了,终于到了弥留时候,那几日老头儿结实的身子进入了毁灭的阶段。他要坐在火炉旁边,密室之前。他把身上的被一齐拉紧,裹紧,嘴里对拿依说着:
“裹紧,裹紧,别给人家偷了我的东西。”
他所有的生命力都退守在眼睛里了,他能够睁开眼的时候,眼光立刻转到满屋财宝的密室门上:
“在那里吗?在那里吗?”问话的声音显出他惊慌得厉害。
“在那里呢,父亲。”
“你看住金子!……拿来放在我面前!”
欧也妮把金路易铺在桌—亡,他几小时地用眼睛盯着,好像一个才知道观看的孩子呆望着同一件东西;也像孩子一般,他露出一点儿很吃力的笑意。有时他说一句:
“这样好教我心里暖和!”脸上的表情仿佛进了极乐世界。
本区的教士来给他做临终法事的时候,十字架、烛台和银镶的圣水壶一出现,似乎已经死去几小时的眼睛立刻复活了,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些法器,他的肉瘤也最后地动了一动。神甫把镀金的十字架送到他唇边,给他亲吻基督的圣像,他却做了一个骇人的姿势想把十字架抓在手里,这一下最后的努力送了他的命。他唤着欧也妮,欧也妮跪在前面,流着泪吻着他已经冰冷的手,可是他看不见。
“父亲,祝福我啊。”
“把一切照顾得好好的!到那边来向我交账!”这最后一句证明基督教应该是守财奴的宗教。
①节选白《欧也妮•葛朗台》中“家庭的苦难”一章,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年11月版。傅雷译,题目为编者所加。《欧也妮•葛朗台》写出了葛朗台—生的历史。葛朗台原是箍桶匠,在18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动荡形势下,囤积居奇,大发横财,成了资产阶级的暴发户;他专横冷酷,吝啬贪婪,为了财产竟逼走侄儿,折磨死妻子,剥夺独身女儿对母亲的继承权,不许女儿恋爱,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巴尔扎克(1799—1850),法国作家。代表作有《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等。
②[索漠]葛朗台居住的城市名,在法国西部。
③[欧也妮]葛朗台的独生女儿。
④[梳妆匣]葛朗台的侄儿查理的母亲的遗物。查理因父亲破产自杀而投奔葛朗台。葛朗台却打发他去印度。查理和欧也妮相爱。临行前欧也妮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送给查理,查理则将这个贵重的梳妆匣留给欧也妮保存。匣内装有查理母亲的肖像。
⑤[咂摸(zāmo)]仔细辨别。
⑥[圣灵]也叫“圣神”,基督教称上帝是三位一体。即圣父、圣子、圣灵同体。圣灵由圣父、圣子派下来感动人的心灵。
⑦[拿侬]葛朗台的女佣人。
⑧[不吃干面包了]欧也妮把自己积存的金子给了堂兄查理,葛朗台知道后,气急败坏地把女儿软禁在房间里,只许她吃冷水和面包。现在他要和妻女讲和,所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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