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父母红脸先生怎么下载

2025-01-14 07:51:07 来源 : 网络 作者 : 听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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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轩》
——风流书呆
第一章
“警告,警告,请宿主马上回去等待任务,否则抹杀!”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坐在拖拉机上的少年不为所动,直到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才颤抖着开口,“海子哥,你在路边停一下,我不进城了。”
“咋啦?忘东西了?海子哥带你回去拿,不碍事儿。”开拖拉机的年轻男人爽朗开口。
这里是一片黄土高原,缺水、缺电、缺粮、缺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寒冷刺骨的西北风和漫天尘土。县里总是说扶贫,但扶了几十年,也不见这山旮旯里富起来。老人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的劳作也收不了多少粮食。青壮年受不住穷,能跑的都跑了,把年幼的孩子丢在乡下孤守。
久而久之,这里的村庄和土地变得一片荒凉,除非必要,村里人很少出去,外面的人也极少进来。少年等了好几个月才等来运沙枣的海子哥,本以为能逃出生天,却还是被阻止了。
“忽然想起家里的谷子还晒在外面,这时候都下午了,也不知道要忙乎到什么时候。海子哥你要送货,先走吧。别为了我耽误时间。”少年语气平静,但拢在袖子里的手却微微发颤。系统说的抹杀可不是开玩笑,身体的疼痛早已过去,灵魂的撕扯却在继续,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坚决要离开这里,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
“没想到你也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行,海子哥这就送你回去。”男人调转车头,突突突的往村里开,车轮搅起漫天黄土,被凛冽的西北风慢慢吹散。
少年咬紧牙关朝手腕看去。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见他手上还戴着一块类似于手表的东西。它叫“反派系统”,直接与少年的灵魂绑定,如果少年没能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灵魂就会被抹杀。
少年盯着不停闪烁红光的表盘,表情凝重。只要红光不熄,惩罚就不会停止,逃避任务是重罪,按照惯例,疼痛感将会持续一两个小时。但怪异的情况发生了,表盘上的字符忽然扭曲了一下,然后彻底黑屏,身体和灵魂的疼痛也似潮水般顷刻间散去。
少年微微一愣,装作整理袖口,实则不着痕迹的拨弄表盘,想看看它是不是死机了。死了才好,他已经受够了所谓的“反派系统”。也不知撞了什么霉运,他本来在星网里逛得好好的,忽然就被弄进一个“主神空间”,强行与系统绑定,送到各个平行世界做任务。
说是做任务也不尽然,最后的结果能否成功主神并不在意,只要他不试图逃避,都能得到奖励。所以说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在走剧情,因为系统给他定位的是“反派”,反派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主角灭掉,也因此,他做了许许多多的任务,或许起初很顺利,但最后总是会功亏一篑。
上个世界,他死得很憋屈,剧情走完后主神奖励给他五个点数,点数越多,灵魂力量也就越强,积攒到十万点就能离开主神空间回到现实世界。换个人,或许会对这番话深信不疑,但少年不同,他很聪明,非常聪明,他只经历了几次任务就发现,这些所谓的点数并非主神奖励给自己的,而是自己在每一次的轮回中慢慢积累的力量。
也就是说,主神将他投入异度空间,让他经历各种磨难,以增强他的灵魂力量。这让他想起了蛊虫、猪猡、牲畜,总之无论是什么,都是养肥了待宰的物种。他相信等自己积累到十万点数的时候,前景一定不美妙。所以他必须自救。
至于具体该怎么办,目前还在摸索当中,手腕上的系统是一道枷锁,同时也是突破主神桎梏的关键。每完成一个任务,系统都会将他带回主神空间,并且与主神进行联接,以获得下一个任务的资料。少年趁系统将精神丝探入主神系统的瞬间,也把自己的精神丝融合进去。
现在,虽然他的灵魂还在系统的完全控制当中,但凭借那一丝精神力,他同样可以感知到系统的内部状况。等他摸清它的运作方式,黑掉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按了好几个按钮都不管用,可见系统真的死机了,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要知道每一个系统的运转都直接受控于主神,系统停摆也就意味着主神那边出了问题。究竟是哪路大神竟然能破坏主神的中枢系统?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少年暗暗仰慕这位不知名大神的时候,并不知道灭掉主神的那个人,正是未来的自己。而他的命运,也从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还来不及欢喜雀跃,表盘兹啦兹啦响了两声,又重新启动。少年明亮的眼眸迅速黯淡,狠狠甩了一下手腕。好在之前的惩罚已经取消了,令他避免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折磨。
拖拉机突突突开到村头,再往里去就是狭窄的一人宽的小路,男人靠边停稳,拍了拍灰头土脸的少年,笑道,“行了,快回家吧。”
“哎,我走了,哥你路上开慢点。”少年跳下车,嘴巴一咧,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男人点头答应,利索的掉头开走,车轮扬起许多黄沙,被风卷着飞扑到少年脏兮兮的脸上,令他连打了几个喷嚏。
“呸,今儿吃了这么多沙子,饱了,回去不用吃饭了。”少年吐出满口沙尘,一脚深一脚浅的慢慢朝家走。
说是家也不尽然,不过一口窑洞加一个灶台而已,只少年一个人住。少年本名叫做周允晟,这具身体叫黄怡,是个留守儿童。六岁的时候,周允晟被系统传送到这个世界,以黄怡的身份活了十年。十年间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原身的爹妈出车祸死了,然后爷爷奶奶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两年前,负责抚养原身的外公外婆先后离世,把这口窑洞留给外孙居住。
原身还有两个舅舅一个姑姑,争着抢着要孩子的抚养权,但周允晟都不同意。早不养晚不养,撞死原身爹妈的人送来七万块钱之后个个都想养,为了什么不言自明。周允晟不是软包子,等着狗来叼,将存折揣进兜里就准备离开小柳村,但到底还是被系统拦了回来。
推开摇摇晃晃的木板门,坐在冰冷的土炕上,他垂眸沉思:系统不让自己离开小柳村,看来这里有剧情要走,但究竟是什么呢?难道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在小柳村,等着自己去打压陷害?
周允晟抹了把脸,感觉这个猜测很荒谬。小柳村的人口结构很简单,除了老人就是孩子,青壮年全都去了外地打工。不是他自视甚高,村里的孩子,最优秀的便是自己,其余人可没有冲出小柳村,冲向世界,最后问鼎巅峰的潜力。
再往大里说,周允晟从不认为自己比那些所谓的命运之子差分毫。若非反派系统总是发布一些脑残智障的任务让他做,变着法儿的让主角刷成就,他哪会混得那么惨。要知道他在现实世界也是呼风唤雨一般的人物,在虚拟世界更能问鼎皇座。
曾经的辉煌不能想,想起来就恨的牙根发痒,周允晟揉揉腮帮子,跳下炕去厨房找吃的。锅里什么都没有,烂得快散架的柜子里倒还有半包面粉和一兜白菜,可以做一碗面片汤喝。
周允晟洗干净双手,把面粉倒进盆里合水搅拌,完了放在一边,嘟嘟嘟的剁白菜。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在靠近。
“怡子,城里来人看你了!快出来!”一道尖利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厨房的门被推开,一群人呼啦啦的闯进来,把正在切菜的周允晟拖到隔壁堂屋。
“谁来了?我在城里可没亲戚……”余下的话全卡在嗓子眼儿,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周允晟必须承认,自己被吓住了。他破败不堪,满是灰尘的土窑里,竟然站着一名身穿银灰色高定西装的男子。
男子很年轻,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身高足有一百八十八公分,只需再垫垫脚,就能顶到屋顶。听见响动,他侧身看来,一双狭长的凤目满是忧郁和冷漠,俊美至极的五官似一道光束投入周允晟眼帘,令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满室生辉,什么叫做美如冠玉。
他愣在当场,不由自主的把沾满面粉的双手藏在身后。他喜欢男人,而眼前这个,恰恰是他最喜欢的类型,高贵优雅,气质独特,像一束月光般温柔,又像微风般怡人,然而淡漠的双眼又暗藏着冰雪般的冷傲。
之前坐拖拉机时吹了冷风,以至于鼻子有点堵,此时竟流下一串鼻涕,周允晟一面在心中为美男子点赞,一面习惯性的擦去,看见对方由淡漠变成厌恶的目光,心脏微微一缩。无论这人是来干什么的,对他都没有好感,看来应该是剧情人物。
身为一个反派,与绝大部分的剧情人物都是敌对关系,这点认知周允晟还是有的。他马上调整好心态,咧开嘴,冲男人憨厚一笑。
男人撇开视线,淡淡开口,“带他走。”
“好的,薛先生。”跟随他同来的一名中年男人点头应诺,笑呵呵的上前解释情况。
周允晟这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还有一个双生妹妹,由于身体虚弱养不活,被父母送给了一对家庭条件优渥的夫妇照顾。那对夫妇正是俊美男子的父母。现在妹妹长大了,无意中发现自己的身世,便哭着求着想把孪生哥哥接过去作伴。夫妇两不忍心拒绝,这便让大儿子来找人,于是俊美男子才会出现在周允晟破破烂烂的窑洞里。
周允晟摆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实则在心里揣度这忽然出现的俊美男子和他口中的妹妹究竟是什么身份。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命运之子,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是重要男配女配,是炮灰的可能性为零,因为男人的长相太完美了,一看就不像炮灰。
恰在这时,系统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任务来了,“请宿主跟随两人离开小柳村。”
终于刷出新副本,周允晟浑身轻松。他故作惊喜的问了许多问题,诸如妹妹好吗?住在哪里?去多久等等。
俊美男子有些孤傲,一直沉默不语,还有些洁癖,始终戴着一双洁白的手套,不肯碰屋里任何一样东西。见助理还在耐心回答少年问题,他沉声道,“先走吧,有什么话路上说。”
“好的薛先生。”助理连忙答应,也不征求少年意见,张口就让他拿上证件和行李。在他们看来,小柳村穷困不堪,能离开这里去往大城市生活,谁能抵挡得住这等诱惑?
周允晟还真抵挡不住。他过惯了富裕的生活,在小柳村困守十年已经到了极限。而且原身父母死得冤枉,肇事者用几个钱摆平了原身的爷爷奶奶,签下私了协议,却摆不平他。原身父母在外辛苦工作那么多年,赚得钱自己没留下多少,绝大部分寄回来供周允晟读书,他总不能知恩不报。
俊美男子来自于帝都,而原身父母也是在帝都打工时被撞死的,这次去正好可以查明真相。心里打定主意,周允晟也不耽误,立即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证件,跟随二人离开。
走到村头,一辆黑色的SUV停靠在路边,被一群老人小孩围着看稀奇,嘴里发出啧啧赞叹。即便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也能从巨大的车身和光亮的金属漆判断出它不菲的身价。
哟,路虎揽胜巅峰创世加长版,三百万打头,美男子家境不错嘛。周允晟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眼就看出汽车品牌,对将要前往的人家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不说豪门巨族,应该也是颇有余财,难怪那么讲究。
他装作与别的孩子一样,又兴奋又好奇的围着车子转圈,惹得助理先生呵呵直笑。俊美男子虽然为人冷漠,性格孤傲,但该有的涵养一点儿也不少,等他转够了才拉开车门,淡淡开口,“走吧。”
“哎。”周允晟答应一声,艰难的爬上车门。由于营养不良,这具身体发育非常迟缓,都已经十六岁了才一米六几,身材也十分纤细,仿佛风一吹就倒,脸上更带有两团高原红,样子很丑。
助理先生见他吭吭哧哧爬了半天才以半滚的姿势瘫在后排座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脸的惊奇,忍不住又笑开了,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几分鄙夷。
俊美男子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命他赶紧开车。小柳村渐渐远去,周允晟趴在车窗上,看着舅舅和姑姑跟着车子追出去老远,边追边喊,“怡子,存折呢?你去城里享福,用不到钱,把存折留下啊!你弟弟妹妹还要读书呢!”
读个屁书,过完年就让他们去沿海打工,工头都联系好了,当我不知道呢。周允晟心里门清,却不说破,冲舅舅姑姑频频挥手,笑得一脸纯良憨厚。
几个小时开进省城,又从省城转飞机,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帝都。俊美男子全程无话,周允晟想与他交流交流,顺便打探底细,话题都被助理先生岔开了。他显然不想让少年打搅俊美男子。
看来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啊,那为什么又要不远万里将我带回去呢?周允晟暗自思忖,已然明白自己身上必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从小分开,且十几年不见,这样的兄妹,即便是孪生的,又能有什么感情?一听说自己的存在就哭着喊着接回去,却对死去的父母只字不提,这情况怎么看怎么诡异。
想到这里,周允晟对这家人的戒备心提升到顶点,却又在下一秒泄了气。再戒备又能如何?有反派系统在,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得闯,而且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流动的霓虹灯火,周允晟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车子穿过繁华都市,进入树木丛生的郊区,行过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抵达一个高尔夫球场。俊美男子的家就坐落在球场的别墅区,这样的风景,这样的地段,有钱也买不到。
周允晟不得不对男子的家世重新作出评估,不是豪门也是巨富,孪生妹妹果然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出生在那样偏僻的小山村,还能被这样显赫的家庭找到并收养,气运逆天。不过为了减少麻烦,很多人喜欢收养偏远地方的孩子,甚至去国外抱养的也比比皆是,这一点不难理解。
车子绕过喷泉花园,稳稳停靠在大门口。周允晟跳下车时,系统适时发布了第二个任务——融入新家庭。换一句话说就是处理好与这家人的关系,获得他们的认同。周允晟立刻露出彷徨害怕的神色,一步一挪的走到俊美男子身边,轻轻握住他戴着纯白手套的手。
俊美男子显然没料到少年会做出这种举动,立刻甩开他,用冰冷厌恶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不准碰我,这是你必须遵守的第一条规矩。”
原来还要遵守规矩吗?那么你们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一只小猫小狗?下人仆佣?亦或者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周允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他退开两步,低下头,用过长的刘海遮掩自己同样冰冷厌憎的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助理跟着提行李。
“少爷,欢迎您回来。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洗漱洗漱就能开饭。”一位两鬓斑白,身姿挺拔的老人走到门口相迎,语气十分恭敬。直起腰时,他看向周允晟,视线久久停留在他单薄的胸膛上。
“这位就是小姐的兄弟?”
“是的,带他回房收拾收拾,太脏了。”俊美男子拧眉吩咐。
“好的,黄先生,请您跟我来。”老人伸手相邀。
周允晟拘谨的点头,快速扫了客厅一眼,没发现所谓的孪生妹妹的身影。自己今天会抵达的消息,早在下飞机的时候助理就打电话通知了这家人,如果他们对自己足够重视,一定会坐在客厅里等待,更甚者,还会站在门口迎接。
但是没有,除了俊美男子,这个家的主人一个都没出现。而这位疑似管家的老人看他的眼神很古怪,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他的目光停留在他胸膛时,那冰冷刺骨的感觉令他瞬间汗毛倒竖。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周允晟很不喜欢这种跳入陷阱却无力攀爬的状况。但有反派系统在,他只能逆来顺受,只能任人宰割,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思及此处,他胸中翻涌出一股浓烈的怨恨和不甘,面上却依然带着小心翼翼又诚惶诚恐的卑微表情。
管家将他引到二楼的客房,说道,“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提,我是福伯,薛家的管家。”
“薛家?”周允晟小声询问,“我妹妹姓薛吗?她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管家似乎对他的多话很不满意,冷淡道,“等你打理干净就能见到小姐。浴室的设备会用吗?不会我来教你。”
周允晟知道他们定然已经把自己的底细调查的一清二楚,涨红着脸摇头。小柳村连自来水都没有,一个月洗三回热水澡都是奢侈,现代化的洗浴设备他怎么可能见过?
福伯目中流露出一丝鄙夷,走进浴室,把种种设备演示给他看,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套休闲服,说道,“夫人帮你准备了四季衣服,你带来的东西不能用,我让人丢掉。”
说丢就丢,你懂不懂尊重人?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周允晟心里恼恨,面上却露出怯生生的表情,似是十分羞耻的点头。
福伯对他的逆来顺受很满意,关上房门快步离开。
等脚步声远去,周允晟撩起过长的刘海,挑高一边眉毛,讽刺的笑了。他佝偻的脊背瞬间挺直,面上的卑微尽数褪去,拘谨怯弱的动作变成了漫不经心和慵懒骄傲。他在房间里踱步,这里翻翻,那里看看,摇头道,“布置的跟宾馆套间一样,看来主人家不想在我身上花费过多心思,也不准备长期留客。我一个穷孩子,能带给他们什么好处?那笔赔偿款?”
说到这里,他先就嗤笑了一声。能花几个亿买这种豪华别墅的人家,怎会看上七万块钱的赔偿款?简直荒谬。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一边沉吟一边翻箱倒柜,终是没找到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手提电脑。
在现实世界,他的职业是黑客,顶级黑客。只要给他一台电脑和一个网络信号接收器,他就能上天入地,翻云覆雨。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虽然比不上他所在的星际时代,但电脑早已普及。若是果真诚心收养一个孩子,帮他准备房间时怎么能忽略掉这种最基本的配置?
所以说周允晟一眼就看出,这家人接他回来的目的必然不是善待他,而是另有所图。如果有一台电脑,他现在就能上网,根据现在这个地址和一个“薛”的姓氏,把这家人的底细查个底儿掉。
“算了,查到又有什么用,反正要上赶着送死。活在这里的唯一乐趣大概就是能时不时给命运之子添点堵。”周允晟自嘲一笑,放弃了搜查,走进浴室泡澡。
在黄土窑里住了十年,吃够了粗糙的棒子面,睡够了坚硬的土炕,最后能在这种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住那么一段时间,也算是够本了。他心志非常坚毅,即便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也从来不服输。他一直在想办法挣脱系统的控制,这次不行就下次,下次不行就下下次,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把所谓的主神踩在脚下。
想必主神也知道,他在虚拟世界的代号是Deicide——弑神者,杀死神明的人。这场游戏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尚且没有定论。将打湿的手帕蒙在脸上,他低低笑出声来。
一个小时后,管家前来敲门,脸上带着不满的神色,许是觉得他一个客人,洗澡的时间竟然比洁癖严重的少爷还长,让夫人、少爷、小姐,坐在客厅里干等,真是不知好歹。
“福伯,这套衣服好像是女孩子穿的。”周允晟拉开房门,扯了扯身上白色的休闲服。不要以为他来自于偏远乡村就觉得好糊弄。这过于紧身的窄腿裤,上衣掐腰的剪裁,还有袖口的小碎花,只有女孩子才这么穿。
福伯面色不变,许是觉得他因为衣服太女气才久久不敢出门,不满的情绪稍减,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是男女同款的服饰。你和小姐是孪生兄妹,夫人说穿一样款式的衣服才显得亲昵。现在流行中性风,大家都这么穿,不用在意。”
“是吗?”周允晟半信半疑,拽着衣服下摆,亦步亦趋的跟随福伯下楼。
俊美男子早已等在客厅里。他无论是站着,坐着,还是行走中,腰背总是挺得很直,双手交叠,自然的摆放在膝盖上,仪态和容貌完美的像一尊雕像。听见脚步声,他抬眸看过来,漆黑双眸平静无波,不悲不喜。
一名花季少女坐在他身旁,双手紧紧挽着他胳膊。奇迹般的,他竟忘了自己的洁癖,对少女包容有加,宠溺非常。
这位大概就是我的孪生妹妹了?周允晟玩味的猜测,视线在对方秀美的脸庞上转了转。分明是异卵双胞胎,两人的长相却像足了八九成,唯独眉眼略有不同。少女的眉毛细细弯弯十分精致,眼睛是丹凤眼,颇为内敛。少年的眉毛是斜飞入鬓的剑眉,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惑人心神,便是怎么收敛,也无法掩盖它的光彩。
然而双颊的两团高原红和蜡黄粗糙的皮肤令少年本该精致完美的容貌瞬间失色不少,再加上他拘谨怯懦的姿态,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少女怔怔看了他一会儿,虽然极力掩饰,但兴奋的表情到底消退不少,目中还隐隐流露出惊惧厌憎。听说孪生兄弟到家时,她原本非常期待,然而看见对方的第一眼,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很害怕,很惶恐,更有滔天的恨意急急涌上心头,令她差点失态。
她用力挽住哥哥,像溺水的人挽住一根浮木。一个念头莫名其妙浮现在脑海,告诉她这个人有可能抢走她的一切,家人、爱人、朋友,甚至生命。
赶他走!快点赶他走!她在心里疯狂呐喊,却也知道这情绪来得太过诡异,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俊美男子早已察觉到她的不安,伸出手搂住她瘦弱的肩膀轻轻拍抚。
周允晟更是一眼就看穿了她对自己的戒备和憎恨,心里暗暗琢磨起来。
客厅里一时冷场,恰在此刻,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女人顺着旋转楼梯缓步而下,柔声问道,“这就是静依的兄弟?长得挺像的。”
“你好,我是黄怡。”周允晟怯生生的打招呼。
“坐吧。”女人走进客厅,吻了吻少女面颊,又要去吻男子,被对方避开了,只得遗憾的耸肩,然后招呼管家上茶。
“我是薛李丹妮,这家的女主人,你可以叫我薛姨。这是薛静依,看长相就知道是你姐妹。对了,你两谁先出生?”女人亲自为少年斟茶,看似热情的举动里却暗藏着许多漫不经心。她的教养让她无论面对什么人,无论心中怎样不屑一顾,都不会失礼。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很想有个妹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周允晟用力憋红脸,把一个渴望亲人的孤独少年演绎的淋漓尽致。
“好吧,你是哥哥,静依是妹妹。”女人掩嘴失笑,指着俊美男子继续介绍,“这是薛子轩,我儿子,你可以叫他哥哥。我们听说你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打算收养你。留下来给静依做个伴好吗?她一直很想你。”
周允晟低下头,良久不语。小柳村缺水,没法经常洗澡,更没有帮人打理仪容的理发师。谁若是觉得头发碍事了,用剪刀随便绞绞也就成了,所以他的头发不但乱七八糟,还半长不短,此时严严实实盖在脑袋上,看不见表情。
女人正准备坐到他身边,屈尊降贵的劝说,却见他忽然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溢满泪水的眼睛。
“谢谢薛姨。我,我以为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以为今后只剩下我一个。现在忽然有了妹妹,有了家,我很开心。谢谢你们,你们是大好人……”他语带哽咽,难以为继,于是再次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薛李丹妮早猜到少年的反应,却也懒得浪费感情去安慰,冲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躬身上前,带少年回房洗脸。
薛静依和薛子轩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类似于欢迎的话,前者内心挣扎,后者冷眼旁观。等少年离开了,薛静依才涩声道,“妈妈,我没想到我的兄弟是这样的。我还没做好跟他相认的准备。之前的十几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妈妈,我好难受,好害怕。”所以你们能不能把他送走?但最后这句话,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她不想让养父母和兄长认为她是个罔顾亲情的人。
“静依,我们接他回来是为了你好,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不管你是不是我生的,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妈妈爱你。”薛李丹妮连忙把女儿抱进怀里拍抚。
便是冷清的没有一丝人气的薛子轩,此时也流露出怜惜的表情。他摸摸妹妹顺滑的发丝,无声安慰。
周允晟佝偻着背回到房间,关紧洗手间的门,再抬头时,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感动激荡的情绪,唯余冰冷的嘲讽。至今见到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真心欢迎他的到来。薛李丹妮大约以为他是个土包子,眼里的算计半点不加掩饰。而他的孪生妹妹薛静依,更是莫名其妙的憎恨他。反倒是薛子轩不冷不热不远不近,视他如无物的态度更令他放松。
把我当什么了?傻子?这么多猫腻藏都不愿藏?他撩起一捧冷水浇在脸上,漫不经心的回忆相见时的每一个细节。
忘了说,他不但智商超高,更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闭上眼睛,方才客厅里发生的一切都会清晰的浮现脑海,不会漏掉哪怕一个细枝末节。薛李丹妮和薛子轩略过不提,薛静依倒是有点古怪,她唇色发白,指甲泛紫,呼吸短促,看上去十分虚弱。一名年轻的女子与管家站在客厅门口,随时关注她的情况,像是很不放心。不远处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一个医药箱,随手就能拿到。
由此可见,她的身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白血病?心脏病?或者其他?这正好解释了薛家为何着急忙慌的把他带到帝都。他身上果然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更确切的说,是器官。
想到这里,周允晟冷冷笑开了。见多了阴谋倾轧,尔虞我诈,他不啻于用最险恶的角度来揣度旁人的心思。而事实证明,他总是对的。
更何况他现在加载了一个反派系统,危险系数成倍增长,便是麻烦不来找他,他自己也要主动往上凑,为孪生妹妹提供器官这种事虽然狗血,但发生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七八十。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需要他提供什么?骨髓?肾脏?肝脏?亦或者心脏?前面几样好说,后面那个,可是他一条命呢。周允晟脸色漆黑,眸光冷凝,已然明白自己究竟身处怎样的修罗场。
他垂眸盯着手腕上的智脑,真想把这玩意儿毁了,大家一了百了。智脑上浮现着一行字,那是之前颁发的任务,只要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它在提醒他,不要想着逃避,否则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抹杀,神魂俱消。
总有一天,我要让主神亲身体会被抹杀的滋味。他眯眼冷笑,扯掉盥洗架上的毛巾擦脸,慢慢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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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群丑肆凶
夜幕深垂,虫声四起,在这深秋的季节里,到处都显得静静的,尤其这洞庭湖附近,更是美景无边。时已午夜,游客尽散,空舟泊岸,那一轮皓洁的明月,洒下了满天的光雨,点缀着这沿湖的垂柳。夜风轻拂着柳丝,萤儿成群穿舞枝丫,时明时灭,真是好一番景致。
在这洞庭湖西角,有一片竹林,占地颇大,本是一块公地,后来有一石姓商人,愿以高价,向官府购置这块已经荒芜的林地,几经洽商总算成交。这石姓商人名益川,世代业盐,已相传五世,可谓家财万贯,富兼三湘;偏又为人仁厚、乐善好施,凡有助于地方上的一切善举,这石益川从不后人。每年岁终施粥,分飨远近贫苦人家,故此这洞庭一带,提起这石益川来,无不竖指夸赞!
自从那块荒芜竹林归这石益川后,眼见它渐趋幽雅,朱楼平起,假山耸峙,各色奇花点缀院中,再加上原有的修竹,经过新主人一整,已经改头换面、面目一新。这新主人干脆也不砌墙,就用原有的竹枝围了一圈,白石作柱,红木为门,用一块四方的大理石,镶在那白石柱上。主人在石柱上亲题“拾翠园”三个大字,并请精匠雕凿,抹以碧绿之色,越显得超然幽雅、气度不凡。
这石老先生石益川虽然为人和善、富而兼仁,可是子嗣单零,年近五旬方得一子,取名继志,老夫妇爱如性命,西席数人居家施教。这石继志虽只十七岁,可说是诗词歌赋无所不精,提笔成文,出口成章,才名早就声传远近。老善人一生最厌官宦仕途,故此决不令子进京赴考;只要能继承这份祖传盐业,做一个安分商人就够了!
这日午夜,拾翠园在夜色里格外动人,偌大的一所宅院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突然一条黑影一晃,已立于拾翠园门上。这人青巾扎头,背插双拐,身材瘦小,闪着那双鼠目略一打量这石府情形,面带喜容,一声呼哨,就见接二连三来了七条黑影,俱是紧身衣服,快似狸猫。一时间人影幢幢,闪烁着阴森森兵刃的青霞!
先前那瘦小汉子,见人手已齐,这才压低着嗓子道:
“今日我兄弟既奉命打劫这位姓石的人家,照规矩是不能放过一人,哥儿们务必要下手利落,事成后携细软至关爷庙会齐,若有私自逃跑的,嘿嘿!莫说我老大到时不够交情,瓢把子那两手,各位都清楚……我们是闲话少说,老三、老七房上把风,只要见有人出来,一律格杀勿论!”
然后他又闪着那双鼠目,注视了一下其余请人道:“老四后门,老五大门,也是一样见一个杀一个!事后接替哥儿们手上的东西,下余三人随我上线开爬!”
话一说完双手齐挥,就见黑影连闪,各自已按位站妥,这自称老大的,双手往后一背,已掣下了那副铁拐,扭脸道:“老八,你可认准了没有?那老两口真住在北上房?”
被称为老八的高个子,一挺手中剑道:“放心,错不了!我去照顾那小的!”
这持拐的哼了声道:“时间可不多了!我们上!”
就见他猛一杀腰,似脱弦强弩般纵身,已来至那朱楼正厅,真是好快的身形。待他站定后,下余三人也随后来到,俱是兵刃在手,满面杀机,持拐汉子朝那老八一呶嘴道:“说话!”
就见那老八剑交左手,朗声道:“湘中八丑奉总瓢把子一指魔之命,来此作案,大家可要听清楚!若有人敢不遵命,私自出声或走动的,一律格杀勿论!”
这一发声就见有三两处灯火已明,这持剑人嗓音提高又反复地照样念了两遍。可怜这石家磕府上下,俱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好人,哪见过这场面,闻言后直吓得全身战抖,冷汗交流。有那胆力较大的家人,拉开门缝往外一看,见院中户上,高高矮矮站着好几个汉子,俱是倒提着雪亮的兵刃,哪还敢出一点声,赶快把门给关上,跪地呼天不已。
那石益川夫妇正在梦中,被话声惊醒,仔细一听吓得魂飞九天,这石益川哆嗦着下了床,也不敢点灯,口中低喊他的侍憧顺才。这顺才就住在隔壁小室内,闻言倒还能从容来至,这石益川已吓得面色惨白,道:“你快去叫少爷起来,叫他快来!好……好照顾着……”
顺才闻言,连溜带跑地下楼去了。这老夫妇正自在房中打点金银细软,那雕栏花窗一声大震,已自洞开,跟着闯进了三人,为首一人手持双拐,一指石益川道:
“你就是石益川么?你也太肥了,叫我们兄弟看着眼红。废话少说,乖乖把所有的金银细软拿出来,哥儿们一高兴,或许给你个全尸……要不然,可怪不得要叫你活受罪了!”
这旁立二人,刀剑齐施,箱柜应刃而开,你抖我拉拖了一地。别看这石益州虽吓成这样,可他生就一副硬骨头,闻言喝道:“你们这批强……盗!快给……我滚!来人哪!”
可怜这话才一出口,那持拐汉子一上步,手起拐落,直把那石益川打了个脑浆迸裂,横尸就地。那石夫人见状一声惨呼,飞扑上前抚尸大号,才一出声,寒光一闪也是身首异处!这三人结果了石氏夫妇,一阵翻捣,把所有细软金银打点了足有三大袋。
那顺才下得楼来,见少爷房中灯犹亮着,推门进去,那石继志正倒提着一根木棍。顺才抖声道:“我的爷!你这是怎么了,你还想打架呀?老爷叫你快上去想法跑呢!”
这石继志一咬牙道:“这批贼人,欺人太甚!居然目无法纪,黑夜打劫,我要不给他点厉害还行!”
这顺才一听真是笑都笑不出来,心想我的爷!你还要给人家厉害!不被人活宰了已是万幸了。正想过去拉他快走,就听得哈哈一阵狂笑道:“想跑?可没有那么容易!”接着“喀嚓”一声,那窗被人整扇用掌震开,窜进一人,长身黑面,用手中宝剑一指石继志道:“哟嗬!你还想动手是怎么的?”
那石继志此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大喝一声:“我与你这狗强盗拼了!”手中木棍搂头就打。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湘中八丑老八紫面佛邱锦,他为人奸猾,手中剑也颇不弱,做梦也没想到这锦衣少年居然真敢动手。巧脚一滑,一偏身已让过这一棍,掌中剑“白蛇吐信”,快似闪电奔石继志咽喉点去,剑尖堪堪已至咽喉,突然一声娇叱:“狗贼敢尔!”
银光一闪,那邱锦“哎哟”了一声,手中剑“当啷”落于地下,那灯也在此时一暗,隐约里见一纤影一晃,已至继志身旁,二话不说,一伏身已把他背在背上,低语道:“还不快随我走!找死么?”
话还未完,那邱锦已闻声扑至,左手“金剪指”往那纤影肋下便插,这黑影虽背上负人,可身手仍是了得,待这邱锦掌将递到,玉臂微弯,向外只一崩,那邱锦偌大身体,竟给撩出去丈余远。“呼”一声撞在墙角,当时就昏了过去。这黑影料理了邱锦,可不敢稍停,口中娇唤道:“喂!你可抱紧点……我要上房了!”突然发现自己说话有毛病,不由羞了个大红脸,往地上一啐道:“反正摔下来你倒霉!”
那石继志伏在这黑衣人背上,惊魂乍定,不由想起了父母此时安危,急道:“这……位侠客!还有我父母呢!”
那黑衣人似一怔,沉吟道:“糟了……不过你放心!先把你救出去再说,这几个毛贼我还不在乎!”
言罢拉开屋门,娇躯一扭如一缕轻烟似地已至房上,身形尚未站定,已有人滑身至前,手中链子枪抖手就扎,口中尚喝道。“并肩子!报号!”
这黑衣人一声娇笑道:“谁是你们‘并肩子’!给我下去吧!”竟抖手抓住了来人链子枪头,右掌顺势往前一抖,“小天星”掌力只五成劲向外一吐,那汉子已似抛絮般给震下房去。石继志在背后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人身材纤弱,发音娇嫩,哪来这么大本事?想到此不由在背后细细一瞧这黑衣人,不由涨了个大红脸。
敢情这黑衣人,虽是丝巾系头,可那巾下犹散着数缕青丝,夜风里左右飘拂,透着阵阵幽香,不是个姑娘是什么!石继志可吓坏了,正要出声叫她停住让自己下来,话还未出口,就见一条黑影随后而至,这人手中雁翎刀一声不哼举刀就扎。石继志心说我可完了!却不料这少女好似背后有眼似的,口中叱一声:“来得好!”娇躯微斜,跟着一转身,反欺至来人身侧,玉臂仅一抬,那人哼了一声,“扑通”栽倒房上。继志在背后,见这少女仅用那水葱也似的玉指,在这人肋下一点,却不知那儿正伏着人体一个大穴,名为“章门”,因其位处肝脏之尖,如重手可置人死命。虽只轻轻一戳,这来人也经受不起,当时晕死了过去。
少女接连料理了三人,可是她背负着人,也不敢在此久留,一飘身已下了房,展动身形,兔起鹘落,已来至那竹墙附近。双臂微振,竟拔起有四丈高下,往墙外纵去。石继志在背后,两耳生风,身已腾空,正自胆寒,似见少女在空中玉手后扬,就有数点银星往身后飞去。微闻“叮当”一阵响声,击起了无数火花,落了满地,才知道是迎击身后的暗器,心想好险呀!由是把这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少女出墙后一阵疾驰,才略放慢了脚步,石继志此时在背后道:“请停停好不好!我的手酸死了!”
那少女闻言噗嗤一笑道:“这么大的男人叫人背着,也不害臊!你不说,我也不背你了!”
说着真的停住身形,单臂一松,扑通一声,石继志摔了个屁股墩,在地上哼道:“你不会轻点……”
那姑娘一面扶着他,一面笑了个前仰后合,半天才止住笑道:“我都给忘了!你先在这小林里等我一下,我回去处置那班狗贼去!一会儿就来,你可千万别走,叫人不放心……”慢慢声音变低,又看了他一眼,才带着娇羞一扭纤腰,星驰电闪般往来路纵去。
石继志待这少女走后,想起此番遭遇,真是祸从天降,不胜伤感。他慢慢走到那丛小林,找了棵大树坐下,心想这姑娘既有这么大本事。那群贼叫她给打走了,也未可知,想至此不禁心略放松,正自默默祈祷父母平安,不想眼前黑影一闪,那姑娘已立身前。不由一高兴立起问道:“姑娘!那些贼人退了没有?我爹娘可好?”
就见那姑娘愣愣地站着,那双明眸透着泪痕,突然一伏身趴在树上嘤嘤而泣。石继志见状大恐,抖声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那少女闻言猛抬起头,用一双泪眼看着石继志,半天才悲道:“我说了你可不许难过……”
石继志闻言吓得冷汗直流,睁大眼睛道:“你说……莫非……”
这姑娘把头一低道:“都怪我不好……去晚了一步,你父母……竟被那班贼给……”
她伏在树上又哭个不停,石继志此时真是心如刀割,神智已昏,见状大叫道:“姑娘!你说什么?”
头一阵晕,竟然倒地不省人事。这一下,可把那少女吓坏了,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弯腰把他抱起,在他耳旁千呼万唤,那石继志竟然状同沉眠兀自不醒。少女无奈,抱着他偌大身体,泪儿流了个满腮……
原来这少女姓程名友雪,父亲程俊本是江南世族,只为留恋这洞庭湖色,举家迁居这洞庭湖畔,已有二十余年。这程友雪自小随江南奇侠金线女练就一身惊人绝技,去年才习艺期满,别师返家。竟日跑马游船,好不逍遥。这一晚夜静更深,自己来至这湖边研习上乘轻功“一叶渡江”――因恐白日练此功夫,惊人耳目。不想却巧遇八丑午夜行劫,待她发现时隐身入内,无巧不巧,竟潜至石继志房下,正逢紫面佛邱锦仗剑行凶,这才用金线女特制暗器“金线丸”打落那邱锦兵器,救了石继志一命。黑夜中,见这石继志少年英俊,虽然是一介书生,可是眉目间透着英气,竟然不惧这班匪类,芳心不知怎么,竟对这少年书生一见倾心如意。想救出这石继志后,凭自己一身超人的武功,再回来除那班匪类当无大碍。却不想一念之失,铸成大恨,待放下石继志,驰返拾翠园时,已经遍地横尸,哪还有八丑的影子!知道自己只顾救石继志一人,竟使这石家全府上下,落得无一活口,好不伤心。上楼后又发现那石老夫妇双双倒卧血泊,只吓得毛骨悚然,忙找块单子把二老尸身盖上。因恐那石继志一人又生意外,这才亡命似地又往回奔,不想才一露口风,竟把石继志惊吓得昏死了过去。
且说那程友雪此时真是又惊又怕,生怕这石公子再有个三长两短,那时自己的罪就更大了。有心先把他抱到自己家去,又怕半夜三更,一个女孩家,抱着一个男的回家,难免叫人非议,真是急得浑身出汗。
她一阵狂奔,也不知跑了多远,眼前已是荒芜一片,地面平坦,放眼望去可及数里。程友雪停身环视,竟给她发现了一座有似寺庙的建筑,心内暗喜,几个起落,已至近前,一看果是一座古刹。只是到处塌墙倒垣,两扇破门,随风开闭。此时任何栖身之所,对程友雪都不啻琼楼玉宇。看手中的石继志,已是面如金纸,牙关紧咬,不由一阵心凉,哪还顾是许多,一脚踹开半掩着的小庙门。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先提气喊了两声“里面有人没有?”也不见回音,知道是一座无人的小庙,这才大胆闯入。蛛丝缠了满脸,奇痒异常,也顾不得去抓。定了定神,略略看清身前居然还有一个长方香案,把石继志轻轻放下,由囊中取出千里火迎空一晃,这才看清,这庙内虽破旧不堪,但案上尚还干净。想是时常有人居此,案头上尚立着一对古铜灯台,上面还留着小半截残蜡,不由大喜,用火点着,一时灯光炯炯,照得这小室通明。
程友雪见石继志尚昏迷未醒,知道是惊吓过甚,一时闭住了气,当时不敢怠慢,也顾不得害羞,先解开他的上衣,露出细白结实的上身。程友雪脸一阵红,心也跟着“通通”乱跳。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接触异性肌肤,哪能不既羞且怕呢!
她抖着手先在他胸骨二寸之下,中央“玄机”穴上点了一指,此穴属单穴,因恐石继志闭气过久,一时难以接上,故先行打开此穴。那石继志被点后双目紧闭,竟哼出了声,少女闻声知他已醒转,芳心暗慰,当时弯身附耳道:“你醒了?别怕!我再为你和和气!一会儿就好了!”
继志闻言开目,见自己不知何时来到这小破庙中,眼前站着一婷婷少女,眉目若黛,举止若仙,正是方才救自己出来的那位侠女;由是又联想到全家惨祸的一节,俊目一转,热泪又流了满脸……
友雪见状大是不忍,正想扶起他安慰一番,才一伸手见对方裸着上身,正睁着那双泪眼看着自己,不由脸一红,鼻子一酸,把身子扭过一旁,掏出一条小汗巾,往他身上一丢,口中带着哭音道:“你也别再难受了!擦擦眼泪,我还有话问你呢!”
石继志闻言,见这少女也哭了,他到底是个男人,在女孩子面前流眼泪,总不大好意思。见少女丢过一条小手巾,心想我怎好用它来擦泪?想着就举起衣袖来擦,这一抬腕,才发现自己竟是光着上身,不由“呀”地叫了一声,抖声道:“我的衣服呢……这……”
一面两手交叉着遮住上身,身子直往里缩。友雪见状连哭带笑道:“没关系!是我给你推穴和血脱下来的,一个男的还怕什么羞嘛!”
继志才知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两只手放下不好,不放也不好,一时狼狈十分。友雪见状含笑把衣服往他身上一丢,转过面去道:“快穿上吧!我不看你就是了……”
石继志穿好衣服,翻身下地,朝着友雪一拜,口中道:“多蒙女侠客搭救小生一命,小生没齿不忘,尚请赐告芳名以图后报!”
友雪闻言,噗嗤一笑,用那玉手遮了下嘴,这才说:“什么女侠客小生的,我不敢当,你们读书人都是这么酸溜溜的,叫人听了怪不自然!你别再谢了,我真惭愧,一时大意竟……唉!别提了!提起你又伤心!”接着又用那双剪水秋波一瞟继志,羞道:“你问我名字,本可告诉你,但有个条件,你的名字得先告诉我,你看行不行?”
言罢睁着那双美目望着继志,等他答话。石继志本是一多情种子,只是在这父母双亡的悲伤场合下,哪还有心去谈情说爱,闻言叹了口气道:“小生……”忽然觉得这称呼不妥即刻改过道:“小弟姓石名继志,继乃继续之继,志就是志气的志!”
程友雪一面听,一面在手心里写了一遍,点点头道:“知道了!”接着一笑问石继志道:“你问我名字干什么?我可不愿叫人家谢我……以后再告诉你好了!”
石继志此时内心真比刀割还难受,一心惦念着父母的遗体,闻言虽觉这女孩言下透着无限情意,可是此时也只有装糊涂。红着脸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还请姐姐在此少待,小弟这就回去,将我父母遗体归置一下……”
少女闻言皱眉道:“按理这是你的一番孝心,我可不能说什么。只是现在不知那湘中八丑到底走了没有,你一个文弱书生此去实在是不大妥当,令亲遗体,我已用白单子盖好了,我看还是等天亮了,先去官府,会同差人共同处理,这样较好,不知你意如何?”
石继志一听,的确这话很有道理,不由眼圈一红,强自忍泣,咬牙切齿道:“姐姐可知道湘中八丑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家与他们到底有何深仇大怨?居然忍心下此毒手!可怜我父母一生行善……竟落得如此下场!此仇不报,我石继志真枉为人也!”
程友雪闻言,注视着石继志,见这年轻人处处都显着英秀挺拔,器宇不凡,心想可惜他满腹经文,竟然对武技一窍不通,便叹道:
“这湘中八丑乃两湖有名巨盗,虽然武技并没什么了不起,可是他们都脐身排教。这排教在两湖水上、陆地都有极大的势力,别说普通人不敢惹他们;即使是地方上官府,对他们也是谈虎色变。这还罢了,尤其他们那总教主一指魔莫小苍,年虽古稀,却有一身惊人的绝技,听说是幼受异人传授,江湖上提他起来,没有不怕的。听我师父说这莫小苍,表面虽是开帮立教的正经教会,暗里却操着不法的买卖,党羽遍地。只要打探出哪里有大富人,或是珠宝商旅,定不轻易放过,同时一下手绝不留一活口,真是狠毒已极。虽然大家都知道是他们所为,可是一来无切实证据,再说也实在不敢招惹他们,也许这样就愈发放纵了他们,居然敢在这洞庭附近对石老先生下此毒手,真令人发指。别说是你这父母深仇不可不报,就连小妹我日后如遇上了他们任何一人,也决不轻易饶过……”
石继志这才明白是排教所为,再一听他们如此势力,不由寒了一半心,把头一低,泪流满面,慢声道:“如此说来,我这仇今生恐怕报不成了!”
程友雪冷笑一声道:“那可不一定!不知你今年有多大了?”
石继志一怔,心想我多大岁数,与报仇何干?但人家既问,又怎好不答,只好叹道:“小弟今年已一十七岁,空有满腹诗书,奈何手无缚鸡之力,对今后复仇之事,又有何用?”
少女闻言一喜道:“这么说你还小呢!只比我大一岁,我不妨叫你一声石哥哥!石哥哥,你可别灰心,如果你有毅力、勇气从今立志苦心习武,如遇名师指点,五六年定可练成惊人的功夫。那时你再手刃仇人也不为迟,只看你是否有此决心罢了。”
此言一出,就见石继志猛然把头一抬,双目闪着无比的毅力朗声道:“姐姐这话可是真的么?”
就听少女一阵娇笑道:“当然是真的!谁还骗你!你呀,比人家大,还老叫人家姐姐姐姐的,也不害臊……不过我可愿意,有你这么个好弟弟,我也高兴死了!”
石继志被说得哭笑不得,当时红着脸道:“我因与你初遇,又蒙搭救,故未敢托大,尚希勿怪。既如此,今后我就不客气称你一声妹妹好啦。”
程友雪道:“谁怪你了嘛!你如今到底作何打算?是学武呢?还是再念书考你的状元去?”
石继志毅然道:“妹妹可别取笑我了,我已立志从明日起专心学武,拜妹妹为师,不知你肯不肯收我?”
程友雪带笑说:“什么?拜我为师?哎呀,真笑死我了!那你的仇一辈子也别想报了。连我自己还打不过那莫小苍呢,你想教出来的徒弟哪行?”
石继志闻言一阵寒心道:“那么说,我又去找谁呢?”
程友雪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风尘异士、草野奇人多的是,只要你有恒心毅力去访求,不怕你找不到,你又何必灰心!”
石继志听了,虽觉寻师不易,但为了报灭家之仇,也只好暗下决心。当时红着脸道:“妹妹金玉良言,愚兄永铭心扉,一待我父母安葬后,定然远走天涯寻访名师,不能手刃那莫小苍及湘中八丑,誓不为人!”
程友雪在一旁一拍手道:“这才是我的好哥哥呢!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忙,替你访求。可惜我师父是女的,脾气又特别怪,要不然就拜她老人家为师多好……”
石继志闻言甚喜,一有了报仇决心和希望,心里就畅快多了!这才想到谈了半天,连人家姓什么还不知道,岂不荒唐。先看了那少女一眼,才哧哧问道:“说了半天,还不知妹妹姓什么呢?真是……”
程友雪一笑道:“你呀!光想问人家名字,也不知你究竟想什么!不过看你也不是坏人,干脆连名字也告诉你算了,免得你以后又问!我姓程……”
继志不由自主接问道:“程什么?”
那少女脸一红,带羞笑了笑,才正色道:“友雪。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要不然我可不依你!”
说着竟低下了头,继志心说我告诉别人干什么?正想问这二字如何写法,少女似已知道他心意,接口道:“好话只说一遍,知音何必会意,不许再问……”
继志心意被人窥破,不由脸一阵红,友雪见状竟掩口抵头笑了起来。
二人谈着话,东方已透曙光,友雪似才惊觉,啊了一声道:“光顾得和你说话,天都快亮了,我得回去一下,要不然妈不急死才怪。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送饭来吃,吃完饭你再去办事,千万可别走啊!”
石继志不忍心叫她失望,见人家为自己的事,竟然劳累一夜,不由带泪对程友雪道:“妹妹为我的事劳累至此,愚兄心下实在不安……”
那程友雪闻言立足不走,在他脸上注视良久,才微微含笑道:“你可别这么想……有你这两句话,小妹即使为你把这条命赔上,也心甘情愿……别乱想,好好在这儿等我!”说罢微笑着对石继志招了招手道:“我走了!”
一纵身,已出了庙门,石继志不由跟到门口,见她已如一缕轻烟似地站在墙上,尚自回眸浅笑。晨风轻吹她那乌黑的细发,黎明的曙光正照着她那白净不染铅华的脸。“这女孩怎么这么美……”他想着不由举手轻挥,心里甜甜的,着实有一番消受。一阵晨风送来凉意,石继志立时从意乱情迷中醒来,重陷于无边的哀痛之中。
太阳出来了,照得这小庙内外通明,石继志一人坐在庙角的一堆稻草上,愣愣地看着地下的方砖,一会儿站起来踱步,一会儿又坐下。他的脑子里盘旋着父母的深仇,以及今后投师学艺的情形,正自发怔,却听得那大香案下发出一阵呓语:“好莫小苍……我不宰了你……”
不由吓得他一阵哆嗦,心想这香案下还睡得有人么?半天又没听见声音。大着胆走到香案前,用手揭开那垂在香案两边的桌布,往里一看,不是有人是什么!
原来那香案呈长方形,下面还有一格,正好可容得一人平卧,就在这上面端端正正睡着一个人。这人看样子像有四十岁左右,面皮白净,儒生打扮,头上是读书人的方巾,一双手其白如玉,指上留着寸许长的指甲;身上是一袭青布衫,倒还洗得洁净,看样子真像是屡试不中的一介穷儒……
穷书生翻了个身,还闭着眼,嘴中又念道:“遇路上事,乐其便而始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理路上事,毋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一退步,便远隔千山。”
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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